咕咕咕咕鸽子州

欲顾九州青然。
我妹@成谧。

【护法生辰·十六】何处不相逢

  跳跳十六岁生辰那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。

  有鉴于他入教的时候谎报了年龄,也谎报了生辰,以至于在大家的印象里,这个有望坐上护法位置的年轻人已然在一个月前,过完了他人情来往不断的,热闹而喧嚣的生辰,至于因为这一番来往都得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……嘘,那都是不可说的事。

  然而在他真正生辰的这一天,他只是在酒楼包厢里叫了一桌小时候想吃而大人不让吃的好酒好菜,预备这样独坐到天明。

  一碗煮的绵软筋道的面条只尝了一口就被搁置在一旁,渐渐坨在一起,只因他怎么也吃不出儿时的那种味道,是时过境迁心生变数,还是因为不是那人煮的,便失了那种温暖的味道?

  这个问题也完全没有提出的必要——源于答案在这个问题还未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。

  

  这次的生辰应该如同往常那样,平平无奇波澜不惊地过去,好似无事发生。

  跳跳是这样想的。

  他一杯一杯饮尽坛里的酒,酒性绵密而醇香,滚落喉头的感觉却仿佛烈火浇心,烧得人心火炽盛,醉眼朦胧。

  他趴伏在桌上,沉沉睡去。

  他第一次喝这个酒,不料酒名清雅,却烈得很。

  但他已经无暇顾忌。

  那些仇怨太深太重,至少此刻,他想沉沦一会儿。

  就把那些稍微放下一会儿吧,就一会儿。

  

  他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酒楼包厢里。

  他也确实还在酒楼包厢里。

  但是有些东西不太对劲,他慢慢坐直身子,预想里头晕目眩的宿醉反应并没有出现,微微侧目看向窗外,一轮圆月亮如玉盘挂在天上。

  他依稀记得自己醉酒时红日将沉,如此一来,时间倒是对上了,可是自己这一身装扮是怎么回事?

  大名鼎鼎的魔教未来护法,实名迷茫了。

  

  他低头,能听到细细碎碎的流苏碰撞声,两侧垂下几缕细碎的水晶珠串,末尾是水滴样式的绯红珠子,两缕长发从耳后垂落胸前,发质温润顺滑,漆黑如墨,隐隐带着芳香。

  与珠坠同色的绯红长裙裹住略显削薄的身子,凤尾与珠玉纹路从裙摆处攀沿而上,群头被镶嵌着红润宝石的腰带束缚,勾勒出一截如玉的好身段,外套一件大袖衫,宛若凤凰欲飞,十足十的明艳动人。

  事实上,就他个人眼光来看,若是有这样穿着的女子站到他面前,他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,毕竟这幅装扮确实好看。

  然而前提是,这幅装扮不要出现在他身上。

 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袖衫下平坦的前胸,以及微微挪动下身时的熟悉感触……他确实是男的啊。

  

  他心下思量着,正打算以不变应万变,等着幕后主使的到来。

  所幸并未等多久,他就听见一道脚步声慢悠悠走了过来,然后停在了包厢门前,那人屈指叩了三声门,道一句我进来了,便抬手推开了门。

  跳跳却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  不是吧,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,这个声音的主人,该是魔教鲜少露面的少主,黑心虎之子,黑小虎才对。

  什么情况,他一身盛装坐在包厢里,尚未深入接触的魔教少主正要推门而入,如此场面实在令人无法不多想,莫非在他短短的醉酒状态里,他就被人卖给了这少主不成?

  不应该啊。

  

  但那黑小虎对他的一番纠结心思全无了解,进门后便将目光直直放在了跳跳身上,随即露出一番惊艳赞赏的模样,轻摇手中的折扇,绕着他走了两圈。

  “有美人兮,见之不忘,一日不见兮,思之如狂。”他似模似样赞叹了两句,忍不住开始调侃。

  “若是你这样出去,从街头逛到街尾,你说会有多少少年公子为你神不守舍,芳心遗落?”

 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带称呼,无论是自称还是什么,但这话又着实亲密了些,教跳跳不敢随意应对,只慎之又慎地回道:“说笑了。”

  黑小虎对他不似往常活跃的样子看了看,有些不太适应,转念一想,又觉得这说不定是少年人第一次穿女装的局促不安,便将这一茬轻轻放到一边。

  眉梢眼角带着笑意,他将手递到跳跳眼前,语气温和:“不知在下可有荣幸邀飞凤姑娘一览灯会盛景。”

  跳跳小心打量他,见他一副不愿暴露身份的样子,疑心是有什么突发任务需要两人合作完成,而他当时醉酒,便没有说与他听,既如此,他只要配合就好了。

  思及此处,他心下稍定,抬手覆上黑小虎掌心,淡淡一笑,顺着他的话道:“是飞凤的荣幸,有劳公子了。”

  低头思索的他,没有注意到黑小虎一瞬间诧异的目光。

  

  说是盛景,也确实是盛景。

  这一处都城到处灯火辉煌,人头攒动,雕琢精美的花灯从街头蔓延至结尾,宛若枝头开的如火如荼的花朵,密密麻麻照亮了一整片天际,亮到空中的圆月都要失去光华,群星黯然。

  都说灯下看美人,增色三分。为跳跳添妆的那人的手艺确实不错,并无过分涂抹,只稍作修改,薄施粉黛,反倒尽显自然之美,佐以衣裙配饰,堪称绝美。

  而跳跳随着黑小虎的脚步慢慢走上街头,也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鲜少露面的少主。只见他一身玄色长袍,暗绣锦纹,正所谓低调的奢华,墨发高束,碧簪轻挽,少年俊才不外如是。

  那么问题来了,到底是什么任务,居然还要劳动这位少主,不是说他在闭关吗?

  

  也就是这么分神的时候,他没注意到黑小虎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,也在他人撞上来的时候未能及时躲避,若非黑小虎抬手将他带进怀里,说不定他就要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在地,若他真正是一个女子,这一番失态可就不太妙了。

 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,自黑小虎的怀里退出来,抬眼一看,发现撞过来的那人一身锦衣华袍,手持折扇,见他看过来便露出一个笑容,可那笑容也假的很。

  “哎呀,真是不好意思,是在下走路不小心,姑娘没什么大碍吧?”

  笑容轻浮,语气也是粘腻,更别提那副眼神,实在是倒人胃口。

  但黑小虎没有发话,思及任务,他便也不敢多言,只根据这身衣裙表现的性格,露出一副冷淡神色,绕过那人就打算继续走。

  却不妨那人在他擦肩走过的时候抬手扯住了他的手腕,扯住不说,拇指还在他手腕处暧昧摩挲,其中意味不言而喻。

  “姑娘何故走的这样急,若是在下方才撞伤了姑娘,姑娘也不愿意给在下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吗?”

  跳跳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,低低出声道:“放手。”

  他的声音自然不会如同女子一般温柔圆润,他也没吃那些可以改变声音的药物,只能尽量学着女子的语调说话,倒是令人眼前一亮。

  锦衣公子上前一步,堆着笑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,黑小虎终于出声了。

  他也上前一步,折扇挑开那人不安分的手,将跳跳拉到身后。跳跳看不见他神色如何,却明显感受到他的语气一下子冷淡了许多,仿佛含着冰:“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吗?”

  锦衣公子为他气势之胜惊的呼吸一滞,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,只能看着黑小虎抬脚走远,而自己看上的美人低头跟在他身后也一并离开,回过神来时气得他狠狠踹了一脚身侧小厮,把那小厮疼的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,却也无论如何生不出再去找那两人晦气的心思,只能悻悻而归,埋怨时运不济。

  

  黑小虎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,看着像是生气了。

  跳跳垂眼思索着刚才的场面,觉着像是自己带出去的女子被人调戏了的不愉,按照他的角色,该不该去表一番忠心?

  可是要说些什么呢?

  是少主不必担心,属下没把这些放在心上,还是少主恕罪,属下给您添麻烦了?

  黑小虎都还怎么都没说,这话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了?

  

  但是黑小虎自己放慢了脚步,最后停在了一个猜谜的摊子前面,几番应对之后,摊主取下一个雕琢十分精美的花灯,灯分六面,一面一副美人图,或坐或卧,或倚栏或提裙,神态精巧,栩栩如生。

  黑小虎接过后却并未多看,而是直接递到了跳跳手里。

  跳跳心头一动,眼见他一副安抚的模样,低低应道:“多谢。”

  他还是没想好要怎么称呼这位少主。

  

  黑小虎带着跳跳一路走街串巷,推开了一座清幽院落的大门,他一路上的情绪压抑得很,弄得跳跳也不敢多言,转身将门合上后匆匆跟上黑小虎的脚步。

  直到黑小虎将他带进了一个房间。

  跳跳不露痕迹地观察着四周,嗅到了黑小虎身上熏香的气息。

  这该是他的房间。

  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?莫非我搞砸了任务?

  跳跳有些茫然。

  

  然后他就被黑小虎拽着领子按倒在了床上。

  属于其他人的身体压倒在他身上,被钳制,被掌控的感觉袭慢全身,让他呼吸一滞身体僵硬,说不出话来。

  但他知道,自己还是应该说些什么的,当上司不开心的时候,请罪就对了。

  “属下有错,请少主责罚。”

  也只能这么说,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,甚至于他到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,任务到底是什么啊?

  黑小虎闻言倒是露出一个笑容,只可惜是带着戏谑的冷笑。

  “是吗?那你说说看,你错在哪里?”

  跳跳无话可说了,因为他不知道,但是在上司挑刺的时候忍受也是一个好下属该承担的义务。

  于是他道:“属下不知自己错在何处,这不就是最大的错误吗?”

  黑小虎终于气笑了,他扯着跳跳的衣领,把他的头从枕头上微微拉起,不顾他维持着一个难受的姿势,凑到他眼前道:“好了,乖一点,现在告诉我,你是谁?”

  彼时跳跳衣衫稍有些凌乱,发丝铺在床上,珠簪几欲脱落,眉心微颦,脸带难色,实在是称得上楚楚可人,秀色可餐。

  可黑小虎不为所动,保持着这个动作,等跳跳的回答。

  跳跳低眉垂眼答道:“不过教主座下一员小兵罢了。”

  沉默半晌,黑小虎突然出声道:“青龙门呢?”

  跳跳没有说话,但黑小虎看到了他的神情。

 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,然而跳跳很快笑着说:“早就灭门的地方,少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。”

  他是笑着,却是一副不欲多聊的样子。

  正在黑小虎准备多问几句的时候,他突然闭上眼睛昏了过去,教黑小虎的话哽在了喉间。

  

  等他再次清醒,已经是半个时辰后。

  远处喧闹的人声都渐渐听不到了,灯火也悉数熄灭,月正中天,璀璨光芒覆盖都城,亮如白昼。

  使得跳跳一睁眼,就看见了一身锦衣坐在窗边饮茶的黑小虎,他揉了揉额角,有些含糊地说:“不是吧,就化个妆而已,我睡过去了不说,还沉到你把我带回家都不知道?”

  “对啊。”黑小虎扭头看他,因为背光,跳跳看不清他的神情,但他的语气还是温雅和煦的:“我都不知道,你还有睡的这样熟的时候。”

  跳跳就一下子苦了脸,凑到桌前拿起糕点填进嘴里,咽下去后方道:“那我不是连灯会都错过去了?”

  黑小虎就笑了,指了指他的书桌:“莫慌,你看那是什么?”

  跳跳扭头去看,对着精致的花灯爱不释手,然而不知为何,黑小虎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之前那个沉默的跳跳。

  他不似眼前这个熟悉的贤弟令人一见就心生喜爱,却是另一种不动声色的惹人注意。

  极忍耐,极克制,是一个失去一切的人为了完成什么目标才会有的姿态。

  

  青龙门没有了,是谁做的?

  黑小虎不敢再细想。

  又不自觉想,他该也是今日生辰吧?

  也才十六岁而已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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