咕咕咕咕鸽子州

欲顾九州青然。
我妹@成谧。

第六章:岁暮安清风盈袖,黄粱梦暗香入怀

  ·《六鷁退飞》完售解禁,我来发个文。
  ·感谢满满的配图,以及四月接的点图,炒鸡好看,给你们比心心。
  ·写得很挫(:з」∠)_。
  ·以上。
  
  
  
  
  
  这是相对而言,还算是比较平稳的一段日子。
  
  他在魔教稍稍站稳了脚跟,不再跟浮萍似的没个定点,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,虽然前面显而易见有艰难险阻在等着,但是不妨碍这是一个阶段性的进步,不是吗?
  凡事要一步步往前走,没有一蹴而就的说法,他做着他的小队长,带领着队员们接任务,完成它,彼此的关系一点点磨合,消除隐患,规避漏洞,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,而他,自认很有耐心。
  
  跳跳是伴着这样杂乱的思绪睡过去的。
 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,当他睁开眼准备穿衣洗漱的时候,他双腿不自觉磨蹭了一下,忽然整个人都僵住,靠在床头上开始思考。
  该用怎样的表情,怎样的语气,怎样的文字……去回忆去描述之前发生的事情呢?
  然而一时想不分明,只好先解决眼下的问题。
  
  他醒来的时辰和往日差不多,月亮斜斜挂在天上,启明星还亮着,深夜的寒凉依旧彻骨,他早早醒了,在后院练剑。
  往日里是这样的,但他今日就要多忙些事,等他开始练剑时,就比平时晚了半刻钟,持剑的手沉稳有力,身形转挪间又迅捷如电,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其实有点走神了。
  说到底无非关乎两个字——传承。
  
  这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,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思绪都在跑偏。
  
  传承,意为传递,承接,包括但不仅限于精神,血脉,宿命。
  他身上有什么?
  青龙门被魔教一夕覆灭,月曦族被屠杀殆尽,师傅为了自己能绝境求生从而赴死,小鹿为了自己能取得信任选择自戮,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怨憎促使他改变,幼时他深觉逍遥山水如何洒脱肆意令人向往,但是不做出改变不行,他背负着师傅的寄托,小鹿的信任,再往前说,还有他的父亲给予他的,属于青光剑主的职责,只要这些还存在于他身上,他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活,他需要好好活着,变得强大,只有这样,才不算是辜负这一切。
  而在此之外的东西,他眨了眨眼,对他而言,就有些遥远了。
  
  跳跳又开始想。
  他的顶头上司二堂主是个怎样的人?
  这是他已经琢磨了有段时间的事情,有鉴于如果他还想往上爬,就不可避免要遭遇这拦路石,届时如果不是他把他拉下马,就是他把他踢落深渊。
  你可能会说这话过于绝对,但魔教这种地方吧,就是这么回事。
  正派和魔教是怎么一说呢,正派固然不总是像传言说的那样光明磊落伟岸公正,然而它至少还要维持在公众面前的形象,如何勾心斗角也是躲躲闪闪不让人瞧见,魔教就不同了,阴谋诡计层出不穷,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用在这里十分贴切,你只有显出令人敬畏的手段,才能让人看得起,看得起,就没人敢轻易招惹,你才能活的更好。
  这生存法则赤裸裸摆在那里,人人可看去,做到了,你就是众人敬畏小心奉承,做不到,就像那路边的石子,被人随意踢飞亦或用脚碾入泥泞,也做不到任何反抗,只能默默承受。
  他不能,也不愿做那样的石子。
  
  思绪似乎有些跑偏了。
  跳跳漫不经心地想着,走出了办公的书房。
  有人叫住了他。
  几个下属凑到一块儿邀他一起去快活快活,他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了约。
  
  这地方跳跳不是第一次来,甚至可以称得上熟悉,楼里时令鲜果俱佳,装点地十分好看,各处或垂挂或堆叠着柔软如烟雾的纱幔,无怪乎人人感叹一句温柔乡英雄冢。
  跳跳不是沉迷此间的人,但亲近的人都知晓他对这楼里的一位姑娘青睐有加,本着讨好上司的意思,便一人凑上些许银两,几个人攒够价码,唤了那姑娘来为跳跳陪酒。
  
  跳跳微笑着任由他们主持场面,自己作壁上观。
  然而清淡雅致的胭脂味不可避免地混入鼻息时,他还是不自觉地僵了一下身子,指间夹着的白玉杯轻磕在木质的雕花桌上,发出“笃”的细小响声,又被他抬高了杯身,继续转动起来。
  大概是今天早上的事造成的后续反应,他这么想。
  
  酒水转了几转,场面就热闹许多,倒显得今日的跳跳尤为安静,端坐他身侧的碧萱浅笑着偏过头,问他可是有何心事郁结。
  跳跳一怔,摇了摇头,并不言语,只将由碧萱倒满玉液的杯子凑到唇边饮用,脊背却挺得笔直,倒有些刻意了。
  不知是谁突然道了一句也该到岁数了吧,便四下里噤了声,调笑意味太浓,这话真真可以说是逾矩了。
  只好低头跟着上司一起用酒,不言语,好叫这事揭过。
  
  碧萱了悟地笑了笑,也不多言,只抬手替他添满了酒水。
  暖黄的烛光隔着轻薄的帷幕投射在她身上,勾勒出一个稍显模糊的暧昧身形,女子年岁不大,气质却温润通透,低垂眉眼抬手拢袖间,便是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深入人心。
  像是一纸剪影,刻画着时光的痕迹,无端让人忆起过去的一切,人或事,欢喜或忧愁。
  
  有些过于热闹了,跳跳想。
  下属们已经走尽了,他倚着窗棂,从撑起的窗子向外看去。
  怎么回事呢?
  “大抵是因着年会吧。”
  跳跳一怔,偏头看向走到窗前与他比肩的碧萱,重复道:“年会?”
  “啊……也对。”他这么感慨了一句,想起来,他们邀请他的时候是有说过年了热闹热闹之类的话,或许是想的太多,或许是他那会儿思绪飘得太远,倒是没有太在意。
  原来是年会啊。
  这是他在魔教的第几个年会呢?
  认真算下来,该当是第八个了,竟已占据了他迄今为止一半的人生。
  说起来也无趣,便不去想,想些别的。
  
  走出这个巷口就是一条宽大的街道,平日里就生意兴隆人来人往,赶上年会更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,街边贩售零嘴小物玩意的小摊小贩吆喝着叫买着招呼着,和通红的灯笼一起蔓延出去好远看不到尽头,直到隐约只看见一条红线。
  有些事回想起来难免让人觉得可悲,小时候他对年会的印象不多,只觉得吃喝玩闹的东西很多,到了如今,他想回忆起亲长当时的面容,却发现自己已记不清面目究竟如何,只记得那时的他们笑着,用目光注视着他,心里便暖洋洋的,像是被什么存在填满了空洞,满足到不可思议。
  他想了想,从钱袋里摸出一枚玉雕小饰,说小也确实是小,仅指盖大,是他无甚事时为了锻炼手劲而雕的一朵铃兰,后来看着不错,便寻了条绳子系起来,现在拿出手,只盼人不要嫌弃了。
  红色的灯光从楼檐垂下的灯笼里弥散开来,把他本来偏向苍白的皮肤染上几许艳红,更显他眉目清俊,几可入画,他抬起手,指尖捻着挂绳,剔透的玉石摇晃着,像是某种被称为温情的东西也在这一刻荡漾开来。
  碧萱一时反应不能,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,张口欲言,却哑了口。
  她想问这是什么意思,此情此景已足够明显。
  她想礼貌性地推辞,可她心中不可避免生出窃喜。
  跳跳一直看着她,没有笑容,神色却是轻松的。
  他站在窗前,熙攘又喧闹的人群做背景,世间繁华簇拥在身侧,偏偏不入眼中,他望着你的眼神清朗又明澈,像是一种希望,抑或者是寄托。
  碧萱忍不住笑起来,上前接过这物什,继而故作忧愁地蹙眉,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,我没有给你准备回礼欸。”
  不待跳跳开口,她道:“这样吧,我在小五那里存了件东西,你去问他要吧,就当做是给你的礼物。”
  跳跳轻挑眉梢,也未多问,只应了声好,便在碧萱的目光里走远了。
  
  小五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,不常与人相交,然而恰逢年会,好吃的好喝的新奇玩意儿一个摊子挨着一个摊子,到底还是个孩子,哪怕是他那样的孤僻性格,也忍不住在街上逛了起来。
  找到他的时候,他正站在一个摆满了面具的摊位前犹豫不决,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,分外可爱。
  跳跳顺势看去,发现他的目光游离在两张面具之间,一张是大圣一张是老虎。
  “想不到你喜欢这个?”
  面前的人影僵了一下,才迟疑着转过来,微微睁大眼睛,辩解道:“不是……过年嘛,我想着买一个回去挂墙上……嗯。”
  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双颊与耳朵,眨了眨眼,本就细声细气的话语也渐渐听不真切,然后眼睛看向一侧,转移话题道:“你也来逛年会吗?”
  跳跳觉得有趣,却也不好太过,顺势道:“碧萱说有东西放在你这里,让我来拿。”
  “让你来拿?”这话的语气很是迟疑,像是不能确定。
  “对,说是给我的礼物。”
  小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,不再多想,肯定道:“跟我来吧。”
  
  那是套衣服,白衣云纹,蓝色薄纱作边,珠玉为饰,是碧萱比照着跳跳的尺寸订做的,可想而知的合身,跳跳把垂落的发丝拢到背后,四下看过,问:“没有发冠吗?”
  他原先的发冠与这件衣服实在是不搭。
  小五从门帘后探出头,回道:“没有欸。”
  跳跳摇了摇头,也没办法,只得找了条绳子将头发束起,又有些不确定,偏头问小五:“如何呢?”
  “嗯……很不错,对了,这个给你,记得戴好。”
  跳跳伸手接过,是那张大圣的面具。
  “给我?”
  “对,带好了千万别摘。”
  跳跳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衣袖,将面具罩在脸上,魔教分发的衣服多为剑袖紧身一类,这种宽袍大袖与他来说实在是不习惯,然而好歹是一片心意,也不好拒绝,既是衣服,他便穿去与碧萱一瞧,也就罢了。
  
  “我之前听小四说寺里的桃花开得特别好看。”小五道,“你不帮碧萱姐姐带一支吗?”
  这话往日里并不怎么在意,或许是今日突然开了窍,竟让他听出别的意思来。
  “我与她,并不是……”但这话说出来也没意思,他住了口,向着山脚处的寺庙走去。
  
  寺里也有很多人。
  跳跳跟着人群一起缓缓涌进山门,有小沙弥走上前来询问可要上香,又道因着年节,今日的香不需钱便可上,只一人限一注。
  跳跳点头,道了声谢,从小沙弥手中接过香,走向正殿。
  四周罗汉宝相庄严,正面佛像祥和悲悯,跳跳把香点燃,持香跪在蒲团之上。
  他本以为他这样手中沾染鲜血的人无缘来这地方,本以为他这样整日思考如何报仇雪恨的人无意来这地方,本以为他这样的人无心来这地方。
  然而不知为何,他面对那佛跪在蒲团之上,竟是平静地不可思议。
  一叩亲朋,愿彼岸得长安,二叩师长,血仇必将血偿,三叩……
  他把香端端正正插进香炉里,最后看过那佛像,转身朝寺庙后院走去。
  
  大多数人是想新年得个好彩头而来的。
  小部分则是专门为了后院的一片桃花林。
  
  那是从建寺就存在的一片林子,迄今已过去许多年,依旧广而繁茂,甚至因为花期时深深浅浅的花瓣如云雨堆叠的画面过于美好,这个寺庙还有了桃花寺这样一个轻佻不庄重的野称。
  
  事实上,在跳跳没有注意到,或者说,并不是很在意的地方,他现在比他想象中的要引人注目得多。
  指间按着一柄折扇,他缓步走近这片桃花林,徐徐清风送来花香,纠缠着轻扬的衣角,偏头避开一片被吹落的花瓣,他低垂眼睫,眉目平顺,耳边的发丝被风抚到唇边,顿了顿,他轻抿唇瓣,抬手将发丝归于原位。
  桃花灼灼,他走到一棵树下,两手拢在身前,极目四望,心下感慨,思绪却仍是游离于这之外。
  系在腰间的长佩和编织而成的系带一起随风飞舞,长身玉立的人影周身的气氛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,不许他人接近,只能远远看着。
  
  桃花难道不是代指结缘吗?
  有人小声说。
  那为什么那个人……
  后面的话被风隐去。
  
  他抬手折下一支花枝,盛开的花瓣娇俏而美丽,花枝和折扇一起被他收在手心里,他轻移脚步,踏上回返的路程。
  翩然宽袍大袖与面具桃枝的组合过于奇怪,才会有人总是偷偷摸摸看他吗?
  跳跳不太清楚。
  “你没照镜子吗?”碧萱这么问。
  原来如此,大多数时候很敏感,在某些方面却是出乎意料的迟钝,是这样的性格。
  “没有。”
  碧萱接过花枝,插进桌上的花瓶里,调整好位置后放下手,想了想,又提起袖子翻出一条发带,道:“我替你重新梳一下?”
  跳跳可有可无地点点头,又听她问:“面具是怎么回事?”
  映在镜中的人披散着头发,脸上扣着面具,实在有些扎眼,他便将面具取下搁在桌上,眨了几下眼睛用以缓解面具戴久了突然取下的不习惯。
  然后回道:“小五给我的,让我一定要戴好。你这是什么表情?”
  碧萱摇头笑了笑,道:“我只是觉得他干得好,我问你,这桃花你是不是在那寺里折的?”
  “是。”
  “这就对了,那寺有个别称叫桃花寺,桃花便是结缘的意思,你穿着这身这样好看,面容也是十分俊俏,这一来一回的,如不戴上面具,不知道要勾走多少小姑娘的芳心呢。”
  跳跳笑着摇头,却没说什么,像是无言以对的模样。
 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,与女孩子谈论这种事,难道他要回一句莫非你的芳心也被我勾走了不成,这也太过了。
  只能沉默。
  碧萱将发带绕了一绕,打了个结,然后她后退一步端详一番,道:“好了,你觉得怎么样。”
  镜子里的人抬手摸了摸被束起的头发,又将手放下,道:“你的手艺我还需要质疑吗?”
  
  那个人逆着光站在门口,这个场景可能很俗套,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确实很美。
  他站在灯光下,褐色的发丝泛着金色的光晕,一身白衣像是要与明亮的灯光融为一体,碧萱只有偏过头,才能使自己不被那光亮灼痛眼睛。
  是她的错觉吗?
  那一瞬间,她似乎觉得这个人就要这样融成光芒消散于天地间。
  
  她倚在门边,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远,走过拐角消失不见,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,也有很多话想问,劝慰他不要过于执著偏激也好,遵循他的命令行事也罢,都在那双碧色的眼眸看过来的目光里消弭于无形。
  这个人就是这样……
  然而这样是怎样呢?
  她转过身关上门,裙摆跨过门槛,消失在帷幔之后。
  也只能换作一声长叹了。
  还只是……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而已啊。
  为何却要经历这许多呢?
  
  临走时,跳跳还是将那面具拿在了手里,出了门便戴上,这幅面容有些引人注目了,这点他还是知道的,哪怕之前因为习惯了没有在意,在碧萱的点醒下也该了悟。
  他不是很喜欢那种感觉,被人簇拥环绕,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,过于拘束与压抑,其实在魔教的日子也是这样……
  他缓了口气,慢慢走上山道。
  热闹的氛围被拖曳在身后,终究还是一点点褪去了,冬日的萧肃寒冷袭上全身,是一种彻骨的凉意。
  他走过一个拐角,刚好可以看到山下的镇子,那镇子的上方突然炸开一蓬烟火,展开时犹如一朵开放到极致的花,然后熄灭为烟尘坠落。
  
  有人看烟花是在感慨它的美好与壮大,赞它奋不顾身所展现的璀璨夺目,有人看烟花则是凄然那满目残烟飞末的结局。
  然而烟花也只是烟花而已,引线一旦被点燃,它兀自绽开,兀自陨落,看的人如何揣测,也终究只是臆想罢了。
  跳跳一直看到最后一缕烟尘散去,转身欲行。
  他没什么特别的感想,只是觉得夜风彻骨,再有,他好像站得有点腿麻了,慢悠悠挪动了两步,双脚才算恢复知觉,他盯着脚尖看了一会儿,暗自警醒下次可不能这样沉迷了,才又迈开脚步向前走去。
  
  繁华的小镇被他抛在身后,他拾阶而上,走进被白雪装点一新的黑虎崖。
  新春的气息并未在这里凸显多少,人心却是不可避免有些浮躁,献礼送好处结交,这种事情才是这里的重头戏。
  往年他也是这样。
  
  然而说是松懈也好,倦怠也罢。
  
  他踏上阶梯,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。
  白色的衣摆拂过被雪覆盖的地面,他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,那足迹细又漫长,消失在门扉处,隐入房屋里。
  
  又是一年过去了。
  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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